我国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数量最多、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据报道，2020年我国60岁以上失能老人就已超4200万，占60岁以上老年人口比例约为16.6%。换句话说，我国每6位老年人中就有1位生活无法自理。
不能自己吃饭、穿衣，无法行走，甚至不能控制排泄……一旦所有关于排泄、洗澡等最私密的日常活动都需要借助他人，那如何维系这些失能、半失能老人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困境：如何有尊严地活
“大叔，要是觉得水温烫就告诉我”“手臂慢慢抬……非常好，我给您搓一下手臂”“泡一泡舒服吧”……10月12日上午10时许，助浴师金美竹正在给宿迁市洋河镇红庙村邢庄组的邢大叔洗澡，他已经是她本月服务的第三位老人了。“最多的一天，我洗了4位老人。”这是金美竹入行的第二个月了。
没入行之前，金美竹从没想过失能、半失能老人是如何生活的。而现在，金美竹每天的工作就是服务这些有血有肉的失能、半失能老人。瘫痪十几年只能躺在床上、三五年不洗澡、身体长褥疮、长久没人陪伴、生病后没有被人拥抱过……这些令人痛心的事实，成了失能、半失能老人所面临的困境。
房奶奶是金美竹服务的第一位老人，因为疾病加上年事已高，已经卧床一年多了。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房奶奶没有洗过一次舒服的热水澡。“孩子们对我都很孝顺，吃不愁喝不完，你们看牛奶都买了一箱又一箱。”顺着房奶奶指的方向看去，地板上放着好几箱牛奶，还有水果和零食。儿女们也想过给房奶奶洗澡，但是他们不知如何洗，只能用毛巾给老人擦洗身体。
38摄氏度的水温浸泡身体，老化的角质被软化，用手轻轻一搓就是一条长长的灰卷，金美竹面不改色，耐心地给邢大叔搓洗身体，将话题引至老人喜欢聊的事情上，“1958年出生的，小时候肯定吃了不少苦吧”“我们这一辈人不怕苦”谈话间，老人紧张的情绪已被冲散，当看到老人脸上舒展笑容时，金美竹才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失能老人的亲子关系有的是很紧张的，有一些老人自失能后就没有被人拥抱过。”仲迎才是某助浴机构负责人，没做助浴之前，他经常看望孤寡老人。在看望孤寡老人时，仲迎才发现很多老人生活得并不开心。“曾经去过一个养老院，夏天的时候，看护人员直接用水管冲洗老人。”那个画面让仲迎才久久不能释怀。“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牲畜啊！别说关心和爱护了，很多时候，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能做到。”
现状：质疑声不断
“助浴师是干啥的？”“应该是澡堂搓背的吧”“洗一次澡198元，老人脏就脏点呗”“活成这样子，不如早点走”翻开仲迎才的抖音评论，不乏恶意的声音，有的是对助浴师的，有的是对那些老人的。
在中国人传统的认知里，照顾失能老人是儿女做的事情，孝顺的儿女要抛弃一切服务失能老人，有时甚至要动用全家人的力量。他们觉得给老人洗澡也是家里人该做的事，根本不需要花钱请外人帮忙。因此，他们对于助浴师这一职业也是很排斥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很多失能老人家属害怕因为操作不当而给老人造成二次伤害。
与我们认知不同的是，“90后”“00后”纷纷涌入这一行业，“‘70后’夫妻带着‘00后’女儿组成一个小团队”“‘90后’大学生加入助浴团队”，“‘95后’女孩给老人洗澡”这些活生生的实例向我们宣告做这一行没有年龄歧视，从业者贵在要有爱心、有耐心，还有不怕吃苦。
女性助浴师还要面对骚扰。“一个女同志给男人洗澡，像什么样子！”“你老公知道你出来给男人洗澡吗？”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95后”女助浴师告诉记者，微信里有个别异性知道她的职业后，还会发消息骚扰她，内容都是一些粗言秽语。
未来：值得全社会关注
2022年2月，国务院印发《“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明确提出，支持社区助浴点、流动助浴车、入户助浴等多种业态发展，培育一批专业化、连锁化助浴机构，鼓励“子女网上下单、老人体验服务”。
在中国，90%左右的老年人选择居家养老，上门助浴是需求迫切的养老行业。美团数据显示，2021年，“老人助浴”“老人洗澡”等关键词搜索量同比增长808.06%，“老人助浴”订单量同比增长1450%。
仲迎才表示，下单的都是些年轻人，有儿子、儿媳妇下单的，也有女儿、女婿下单的，甚至孙子、孙女下单的也很多。很多年轻人对于花钱为老人洗澡这件事是很乐意的。后台数据显示，农村比城市订单多，“像我这样（失能）的老人，村里还有五六个。”邢大叔告诉记者。
助浴师们提供的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洗浴服务，更多的时候，他们还充当了心理咨询师的角色。他们通常两到三人一组，一人负责准备洗澡工具，铺上防水布，装好浴缸和上下水管，再灌入38摄氏度—40摄氏度的热水，保持室内温度适宜。另一人负责洗浴，同时，还要安抚老人孤独的心。
“洗澡之前，量血压、测心率工作也是打开话匣子的切入口。有些老人生病之后很少有人注意他的情绪了。”一位李姓助浴师指出，助浴师在提供助浴服务的同时，更要提供情绪价值。“要让老人感觉到我们很乐意听他讲话。”
让失能、半失能老人能够体面地活着，享受到洗澡这一基本的人权，是全社会需要共同努力的事情。值得庆幸的是，目前，宿迁市区包括个别县城已有多个街道关注到给老人助浴的事情。他们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到仲迎才的团队，希望能购买助浴服务进社区。这不但能帮助失能、半失能老人解决诸多问题，而且能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快乐，为他们的晚年幸福生活点燃一盏明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