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蔓延全国的当下，准确的感染数据从何而来？
在「新十条」公布后不久，国家卫健委在通报中说明，因核酸检测愿检尽检，许多无症状感染者不再参加核酸检测，无法准确掌握无症状感染者的实际数量，故不再公布无症状感染者数据。
两周后，国家卫健委网站进一步公告，不再发布每日疫情信息，相关数据将由中国疾控中心发布。
当身边的感染者越来越多，不少人开始质疑屏幕上的数据与真实生活之间的差距。和近期中国疾控中心发布的每日新增不足一万例相对，前几日，浙江省在疫情防控发布会上介绍，省内日新增报告阳性人员数已突破 100 万例。
数据差异悬殊，大规模核酸取消后，各地又是如何收集疫情数据的？
多地调查问卷显示，超半数人口已感染
12 月 28 日下午，浙江省衢州市举行新冠病毒感染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会上介绍，根据研判，衢州市将在元旦左右达到第一波高峰，并进入高位平台期，可能在春节后一周达到第二波高峰，目前总体感染率约占总人口的 30～35%。
相关负责人在发布会上表示，感染人数及研判的依据，参考了近期市疾控中心发布的微信问卷调查数据。
在近期疫情的流行下，网上出现了不少来自官方的调查问卷。12 月中下旬，北京协和医学院的一份「新冠感染情况问卷调查」在网络上流传，该调研「受国家疾病预防控制局委托」。据介绍，目前该调研的第一轮已于 12 月 21 日结束，约 47 万人参与了调查，结果目前尚在分析中；第二轮调查于 12 月 25 日至 12 月 27 日展开。
图源：微博截图
各省市疾控也纷纷采取了调查问卷的形式，收集本地居民感染数据。
12 月 26 日，四川省疾控中心发布了四川省新冠感染情况问卷调查（第二次）结果。数据显示，158506 名被调查者中，感染率为 63.52%。并且，有 28% 的调查人群虽未测核酸或抗原，但有发烧、咳嗽等类新冠病毒感染症状，因此「本次调查人群的新冠病毒实际感染率应高于 63.52%」。
四川省新冠病毒感染率地区分布（%），图源：四川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同样，在海南省，新冠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透露，近日，海南省每日新增新冠感染人数处于高位波动期，全省预计感染率已达 50%。海南省开展了基于网络的海南省居民新冠感染状况调查，包括全省总体核酸检测情况、哨点医院监测等方式一起，通过多渠道监测预警。
除了感染人数的数据，调查问卷的维度还涉及年龄、症状等相关信息，呈现了更丰富和真实的感染者情况。
四川省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有 77.26% 的人出现了咳嗽的症状，70.05% 的人 出现了发热的症状；过半数的人存在乏力、浑身酸痛、流涕鼻塞等症状。38.62% 的患者病程超过 5 天。
四川省新冠病毒感染临床症状发生率（%），图源：四川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在 12 月 27 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国疾控中心传防处主任医师殷文武回应了进行网络问卷调查的原因和作用。
殷文武表示，在防控措施调整之后，将采取多种措施收集相关的疫情信息，来评估疫情强度以及发展趋势，「作为国家疾控中心，我们也在积极跟各地保持联系，各地也在积极开展工作 ，有些在社区开展感染情况调查，有些采取网络问卷调查，这些都弥补了报告信息的不足，对整个疫情评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抗原检测，可以作为数据参考吗？
此前卫健委每日公布的感染数据，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核酸检测结果的监控及随检测阳性而来的流调信息。「新十条」发布后，行程码、健康码与核酸检测逐渐不再「强制」，再加上近期混管阳性概率大幅增加、核酸点撤销、单管核酸不再免费等措施相继出台，越来越多人选择通过抗原而非核酸来判断自己是否感染。
不同于核酸检测，抗原自测的结果并不直接关联到各地疾控。抗原检测阳性后很多人选择居家隔离，不再重复做核酸确认是否感染。有不少专家建议，应该有渠道收集抗原自测的结果，作为对核酸检测结果的补充，以统计疫情数据。
海南、青岛、浙江等地先后上线了 App、小程序，提供抗原自测结果上报的渠道，并标注「抗原检测结果与核酸检测结果具有同等效力」。在最新发布的第十版诊疗方案中，「新冠病毒抗原检测阳性」也被纳入了诊断标准。
杭抗原小程序，图源：自己截的
在疫情政策调整之后，抗原自测结果是很多国家和地区疫情数据的来源之一。香港地区目前公布的每日疫情数据包括两部分，核酸检测阳性个案及快速抗原测试阳性中有申报的个案。
抗原检测的数据统计，非常依赖一个规范的上报体系，需要靠自觉，也因此很容易失真。尽管很多大规模使用抗原自测的国家都要求阳性结果上报，但社会面的感染可能依然远超官方通报。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学系主任、终身教授张作风表示，美国目前对新冠感染的报告，由于采用的是抗原检测，感染人数被大量低估。虽然目前美国报告的新冠感染数是 1 亿，但是实际感染数是报出数据的 1～2 倍之多。
如果需要抗原检测结果作为重要的数据来源之一，那势必还需要更多的政策鼓励和要求自主申报，才能获得更可靠的疫情数据。
香港地区的经验或许可以提供一定的参考。根据香港抗原自主申报的规定，申报阳性后会受到为居家隔离而准备的物资及药品，同时阳性感染者也会被告知，需要遵守居家隔离的要求，若违反则会面临处罚。
疫情统计，不止是感染人数
除了自觉自发的报告，仍然需要一些自上而下的主动监测，收集相对更客观和准确的信息。
此前，联防联控机制印发 5 个文件，对新冠「乙类乙管」提出指导方案，其中疫情监测方案指出，要选择有条件的城市布点探索性开展污水监测，采集污水处理厂污水样本开展新冠病毒核酸检测，跟踪污水阳性样本的病毒基因序列变化。
污水检测是流行病学调查的重要手段之一，可以作为对临床监测系统的补充之一。包括 WHO、美国 CDC 在内的世界各地许多公共卫生机构，都已经将污水检测作为新冠应对及管理的重要工具。
大量研究表明，新冠病毒会存在于唾液、痰和粪便等身体排泄物中 [1] ，通过监测含有排泄物的废水中的病毒载量可以评估病毒传播情况，减少了临床监测所花费的时间和资源 [2] 。
从 2020 年 5 月开始，苏格兰地区就开始收集污水样本，到 2022 年，该计划覆盖了大约 80% 的人口，并在 120 个地点进行了抽样，每周生成报告。
苏格兰持续对废水监测的结果表明，尽管两年间，核酸检测的政策变化极大影响了病例数的报告，但相比之下，污水检测的结果受政策影响很小。污水检测在苏格兰用于补充现有病例检测、确认病例趋势或提供替代监测手段，且能够提供病毒 R0 值及增长率估计值等数据 [3] 。
2021 年 1 月至 2022 年 3 月中旬苏格兰污水中病毒水平每日平均值以及每日病例水平，图源：参考资料 3
污水检测也有一定的阈值，一项在加拿大进行的研究表明，每 10000 人中有 38 例新增阳性感染者时，污水能够检测到病毒的概率为 99%。在人口数最小的社区，只需 2 个新病例即可以 50% 的概率检测出新冠阳性，而在人口最大的社区中，则需要 67 至 77 个新病例才能达到相同水平的阳性检出率 [4] 。
香港在第五轮疫情期间采取部分强制核酸的政策，重要的依据之一就是该地区的污水检测结果。对于污水检测出阳性的地区，要求该地区范围内居民强制进行一次核酸检测。不过，自 12 月 29 日起，香港已经取消强制核酸政策。
同时，联防联控机制的指导方案中还提到，要重点关注养老机构、社会福利机构、中学和小学在校学生，根据需要进行核酸和抗原检测。
还要依托全国流感监测网络哨点医院，开展新冠感染监测。每日统计门（急）诊和住院患者人数、具有急性发热呼吸道症状人数、核酸检测数和阳性数、抗原检测数和阳性数，按照流感监测网络流程上报。
政策调整之后，新冠将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影响我们的生活，而在这样的背景下，需要被公开的疫情数据不止感染人数。
张作风教授建议，在继续公布感染人数的同时也报告住院数、重症数、ICU 人数和死亡数（死于新冠及死于其他病伴随新冠）。新冠住院数、重症数和死亡数是硬指标，准确性比较高，对疫情控制重心转移有重要指导意义。
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金冬雁教授进一步解释，比如当 ICU 资源占用达到警戒值的时候，可以考虑采取一些干预措施来减少疾病传播，比如中小学停学、暂停公共交通运输等。
参考资料
[1] Cheung K.S., Hung I.F.N., Chan P.P.Y., Lung K.C., Tso E., Liu R., Ng Y.Y., Chu M.Y., Chung T.W.H., Tam A.R., et al. Gastrointestinal Manifestations of SARS-CoV-2 Infection and Virus Load in Fecal Samples From a Hong Kong Cohort: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Gastroenterology. 2020;159:81–95.
[2] Ahmed W., Angel N., Edson J., Bibby K., Bivins A., O’Brien J.W., Choi P.M., Kitajima M., Simpson S.L., Li J., et al. First confirmed detection of SARS-CoV-2 in untreated wastewater in Australia: A proof of concept for the wastewater surveillance of COVID-19 in the community. Sci. Total Environ. 2020;728:138764.
[3] Fang Z, Roberts AMI, Mayer CD, Frantsuzova A, Potts JM, Cameron GJ, Singleton PTR, Currie I. Wastewater monitoring of COVID-19: a perspective from Scotland. J Water Health. 2022 Dec;20(12):1688-1700. doi: 10.2166/wh.2022.082. PMID: 36573673.
[4] Li Q, Lee B E, Gao T, et al. Number of COVID-19 cases required in a population to detect SARS-CoV-2 RNA in wastewater in the province of Alberta, Canada: Sensitivity assessment[J].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Sciences, 2023, 125: 843-850.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丁香园”（ID：dingxiangwang），作者：吞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