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鑫雨
编辑 | 苏建勋
1月8日，P药最终未能进医保的消息，让家中有三位高龄老人的刘勇错愕了许久。
P药的炙手可热，无需赘述。这款辉瑞旗下的新冠治疗口服小分子药物，已成了有65岁以上老人等新冠重型高风险人群的家庭的硬通货。
进入3月31日到期的临时医保后，P药2980元的线上售价，降至1890元/盒，报销后为189元/盒。但此前36氪在《P药无缘医保》一文中就提到，由于供不应求、处方开具门槛高等缘由，在医保定点医院购买到P药难之又难。
一个多月以来，刘勇在社交平台上接触了多名黄牛。他们的货源遍布美国、澳洲、香港和印度，手持不同价格的P药：从澳美等地发货的原版P药，价格高得离谱。一盒被黄牛标为5000元的从澳洲发货的P药，在刘勇正因药价犹豫时，被一名出价10000元的人捷足先登。
印度的大多为“仿制药”，含有P药相同的成分，每盒价格在400-500元，但刘勇出于谨慎不敢购买。从印度发货的原版P药，价格则在2000-3000元/盒。这对和刘勇一样北漂多年的工薪族来说，仍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在1月9日举行的2023年摩根大通（JPM）医疗保健大会上，辉瑞首席执行官Albert Bourla一句“他们想要低于中等收入国家最低水平的购买价格，我们不同意”，让国内P药每疗程价格（及一盒价格），短期内很难低于中等收入国家的平均价格250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675.7元）。
“4月后，除非有变化让我们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我们会继续在中国走自费市场（销售P药）。”Bourla提到。
北京大学生物医学前沿创新中心副研究员曹云龙在采访中曾表示，由于变异病株导致重复感染，绝大多数国家每年都有多个感染高峰，平均每三个月一次。这意味着，下一波感染高峰很可能在4月后到来。
在药效不输、价格更优的替代治疗药品上市前，几乎所有家庭都在等待，4月1日后走向自费市场的P药，会给出怎样的价格。
74%的P药，流向了高收入国家
“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我并不认为他们的价格应该比萨尔瓦多低。”Bourla在与JPM高级分析师的对谈中指出。
P药的定价逻辑，主要针对国民收入水平采取阶梯式的策略。Bourla解释，P药的定价分为3档：中等收入国家比高收入国家低60%-70%，而低收入国家的P药定价接近成本。
图源：36kr制图
2021年人均收入为4260美元的美洲国家萨尔瓦多，正在从中等偏低收入国家（人均收入1046-4096美元），逐步迈入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人均收入4096-12695美元）行列。
2022年11月21日，全球两大公益性组织乐施会（Oxfam）和人民疫苗联盟（People’s Vaccine Alliance）在一项调研发现，在辉瑞并未授权仿制药生产的中等收入国家，P药每个疗程的支出为250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675.7元）。
2021年，我国人均GDP达到了80976元，按年平均汇率折合为1.2万美元，已接近高收入国家门槛。由此可推断，短期内辉瑞并不接受国家医保局，以低于1675.7元/疗程的价格，将P药纳入医保名录中。
一盒P药，辉瑞能赚多少？辉瑞2022年前三个季度的财报显示，P药的原材料花费了4亿美元，收入为75亿美元。以600美元的均价估算，每盒P药的原材料成本约为32美元。
分析机构「观研天下」指出，原材料约占制药成本的1/4。按照这个比例推断，P药的制药成本在800元人民币左右。
算上额外的研发和销售成本，辉瑞的要价或许不算太过分。但被P药价格“折叠”的，不仅是新冠流行时代下的民众，还有国家。
即便Bourla宣称P药的定价策略遵循了公平原则，但事实上，高收入国家依然是辉瑞优先提供药物的对象。
前述两家公益性组织在调研中指出，辉瑞将P药主要卖给富裕的国家。尽管中低收入国家占世界人口的84%，但仅获得了26%的P药。剩余74%的P药，流向了高收入国家。而非洲临床研究机构向辉瑞申请试验药品时，甚至直接吃了闭门羹。
P药供应国家主要集中在北美、澳洲、欧洲和东亚。图源：36kr制图
“当疫苗是我们对抗 COVID-19 的主要医疗工具时，大型制药公司优先考虑通过向最富裕的国家销售疫苗来实现利润最大化。”非洲人口与健康研究中心执行主任Catherine Kobutungi在前述两家机构的报告中提到，“即便数百万人死亡，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的人们依然被排到疫苗队列的最后面。
“而现在，我们正在目睹 COVID-19 治疗和检测中同样的不公平现象再次出现。”
2023年，新冠药物“低价”的最后一年
2021年11月16日，辉瑞与药品专利池（Medicines Patent Pool, MPP）达成协议，将P药的专利放入专利池中，允许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厂商生产仿制药，并且对低收入国家进行收费。
根据协议，全球共有35家药企具有P药仿制权，95个中低收入国家可以合法购买仿制药。5月，辉瑞相继宣布以每个疗程不到25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67.6元）的价格向一些中低收入国家提供仿制药。
不少行业分析师认为，辉瑞此举是通过让利，从而扩大P药的产能。
不过，即便本土5家药企拿到了仿制权，中国仍然被排除在了具有仿制药购买权的国家名单之外。这与辉瑞的“专利悬崖”焦虑，或许有较大的联系。
所谓的“专利悬崖”，指的是当原研药专利到期，企业的利润就会随着仿制药的兴起而一落千丈。一般而言，发明专利的有效期限为20年。
一盒P药，由利托那韦和奈玛特韦两种片剂组成。最早由「雅培生命」于1996年研发上市的利托那韦，专利在2017年已到期。这也意味着，利托那韦的仿制药已经合法。就国内而言，3家药企已经分别针对利托那韦进行了原料药、口服液和片剂的生产。
2020年研发的奈玛特韦，则成了P药保利的傍身之本。即便中国的原料供应量能够满足六成以上的生产需求，辉瑞依然将原料主要基地布局在供应药物前体、中间体的欧洲。
对谈中，Bourla再次否认了对中国授权仿制药的可能性。分析师询问，中国的自费市场规模是否超过10亿美元，Bourla缄口不言。
对于辉瑞而言，迫在眉睫的是应对即将在2024-2028年跌落专利悬崖的6款产品。财报显示，这6款产品在2021年全年营收近180亿美元。
从政府采购转向私人自费市场，这是辉瑞在新冠药品上谋求的发展策略。在2022年10月，辉瑞美国总裁Angela Lukin就透露，在美国政府采购计划到期后，新冠疫苗的价格将提高约4倍，每剂价格从30美元提高至110-130美元，主要与商业医疗保险机构合作。
不少药企也做出了和辉瑞一样的选择。疫苗厂商「Moderna」CEO Stephane Bancel在JMP医学大会上也表示，公司正在考虑将新冠疫苗的销售从政府合同分销转向商业分销，美国市场的定价区间与辉瑞一致。
“2023年仍充满不确定性，2024年后则逐渐常态化。”Bourla对疫情下的局势做出了预测。他提到，2023年将是“新冠药物价格最低的一年”，此后，随着公共危机的逐渐解除，疫苗和口服药物都将转向自费市场。
对刘勇们而言，企业财报上的数字太过遥远。近在眼前的，只有“买得到”和“买得起”两个问题。
（应受访者要求，刘勇为化名）
36kr制图
